邵燕云：我的四爷爷
我的四爷爷
作者：邵燕云
人人都有一种怀旧情感，也许一段记忆。多年后再忆起，会觉得很苦涩，或者甜蜜。有幸福也有忧伤，这种记忆，对人的一生有极大的影响，这种记忆，就如一张发黄的老照片，虽然不再清晰，但却是一个人生命的痕迹。
我自认为对我一生影响最深的不是我的父亲和母亲，而是我的四爷爷。四爷爷是一名建国前的老党员，也是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，听我奶奶讲：四爷爷年轻时是一位好后生，不仅人长得俊朗，遇事也敢作敢当。也许就是因为这些，家庭条件不好的四爷爷竟然娶了大户人家的姑娘，我的四奶奶是离我们村二里地的北董庄人，出身名门望族。只可惜我的四奶奶红颜薄命，在生下二子一女后因病去世了。所以从我记事起。四爷爷都是和我的大伯大婶一起生活的。
那时的四爷爷常年穿着黑上衣黑裤子，只要是不在家里，背上必定会挎一个装驴粪马粪骡子粪的柳条筐，手上拿一个用来拾驴马骡粪便的铁叉子，永远都露着慈祥的笑容。四爷爷是个种地的好把式，尤其是他种的瓜，菜瓜酸中带甜；甜瓜外形美观，色彩鲜艳，口感脆甜；西瓜不光个大，而且汁甜肉脆。这些东西对于八几年十多岁的我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。每到瓜熟季节，他总会拿一条好长的布口袋，推着一辆独轮的手推车。去地里摘回满满的收获。四爷爷回家必须路过我家门口。那时的四爷爷只要在我家大喊一声：“燕华，燕君，快出来，”我和弟弟必会飞一般的跑出家门。他就会说：“想拿多少拿多少，哥两个管饱吃，”那份慷慨和豪爽，像极了一个拥有“万贯家产”的英雄。于是整个夏季，我和弟弟还有大伯家的秀清姐，秀敏弟弟都会在四爷爷的瓜香中度过。四爷爷除了让我们管饱吃瓜，还会推着他那辆独轮小推车来回走三十里路，给我的二伯，也就是四爷爷的小儿子去涿鹿县上沙河村送瓜去。四爷爷喜欢喝酒。每次从二伯家回来，都会到我家小坐一会儿。夸夸二婶婶菜做的好吃，自己喝了多少酒。我妈妈总会说上两句：：“四叔有福气”他就会笑的睁不开眼睛，因为喝酒的缘故，脸上越发红光满面。
我们对一件事或者一个人，无论充满了多么深刻的记忆，它都不是回忆的本身，珍贵的是埋藏在心里的那份温暖和感动。
对于我的四爷爷，我记忆最深的两件事是在我参加了工作以后，当时我在我们桃花小镇当话务员，那时年轻的我，和许多的女孩子一样，对未来充满了太多的幻想，喜欢穿花裙子，也爱涂上红红的口红，一次放假回家，路上正好遇到拾粪的四爷爷，我高高兴兴的和四爷爷打招呼，四爷爷竟然没和我微笑，反而瞪着眼对我大声说道，你这样子，哪像个政府干部的样子，露着大腿，嘴和吃了死孩子一样，我们老邵家可没有你这样的姑娘。当时我觉得特别委屈，但也是从那个时候，我开始知道一件事情：“穿衣服要注意场合和符合自己的身份。”
那时年轻的我，总是喜欢做梦幻与泡沫的幻想，对生活充满了爱的热烈。人像一颗快乐的小太阳，整天都是笑着乐着，也许是因为我的笑容，引起了一个比我迟两年分配在乡镇的男孩子的注意!因为都是年轻人的原因，我们彼此很合的来，当男孩子向我表白时，我说：“我只是一名乡镇临时工，你是大学生，咱两不合适。”男孩子说;“我娶的是老婆，又不是你的工作。”那句话，让我内心一暖，便义无反顾，铁了心要一辈子跟着他。当我把那个只有一尺九腰围的，脸白的近乎病态的男孩子领回家时，没有得到想象中爸妈的开心，一中午都冷着脸，在给男孩子吃了一碗米饭炒黄瓜以后，就对他下了逐客令。我领回对象的事情像风一样迅速传遍了全村。四爷爷也听到了。
四爷爷来我家时，正看到我红着脸和父母在大声的争执，四爷爷在喝下一口我妈泡的茶水后，慢条斯理的问，“你两个凭啥嫌弃人家小陶？”我妈说：“一看就像个带病的，风大了，都不敢让他上街，怕被吹跑。再说家里也太穷了，听说他家三间房都快塌了，我家燕华跟着他，一辈子也得受穷。”四爷爷慢悠悠的说到，“人家是大学生，又是干部，能看上燕华，那是我的孙女有福气，小陶刚毕业，学校肯定伙食不好，人是瘦了些，你两个再过二年看看，肯定不是现在的麻杆样子。会嫁的嫁前途，不会嫁的嫁门楼，依我看，是咱家姑娘高攀人家了。燕华你也别怕，真有饿肚子的那天，四爷爷还有几亩地种着，别的不敢说，粮食管饱。这事我做主了，你两口子再拦着，以后都别叫我四叔了，”在四爷爷的大力支持中，我两终于如愿以偿了。
结婚后的我，很快怀孕了，一年后，生下了我的女儿。于是我的生活，缺少了以前的瑰丽色彩，开始面对柴米油盐的琐碎。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。我的四爷爷也终究抵不过岁月这把杀猪刀，他已经种不了地了，也背不了那个形影不离的拾粪的柳条筐了，每次我回家，四爷爷总会去我家坐一会儿，却总是坐着坐着就睡着了
我记得是二零零六年秋末初冬，我回家听到我妈的第一句话就是：你四爷爷病了。当我赶到四爷爷家时，我的大伯，二伯还有嫁到涿鹿县的姑姑都回来了，四爷爷躺在炕上。我姑姑轻声的说：“燕华来了。”四爷爷挣开眼睛看了看我，想说什么，却什么没有说，只留下一滴滴的泪水。那天的天气格外的冷，四爷爷的院子里有好多果树。那些曾经繁茂荫绿一个夏天的梨树。杏树，苹果树都已经是落叶缤纷，失去昔日的生气，显得枯瘦而孤高。在这个收获的季节，果树完成了他的使命，无数次的风吹雨打，他默默地承受着，痛苦地成长着，只想为精心培育他的主人带来丰收的喜悦。他做到了，也该悄然离去了，无怨无悔。他的一生就是这样痛并快乐着，但他仍然坚持着，也许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，他也会象春花那样盼望着来生……我看到一棵树上还残存的一枚叶子被一阵大风吹落了……
这个世界上，绝大部分人注定就是平凡的，注定就会在淡如微风的生活过完这一生。甚至在岁月的长河中根本就没有一丝浪花。但他们曾经来过这个世界。最后终究是要曲终人散的，生命的最终归宿永远是死亡。随着那灵魂的飘逝，终究是烟消云散了……我的四爷爷在这个尘世中曾经扮演了一个最最平凡的角色，但我一直认为：“平凡中也能见证人间最美的真情。”四爷爷用他庄稼人特有的善良和淳朴，呵护温暖了我们这些侄孙的生活。
一个人回忆就像倒在掌心里的水，不论你摊开还是紧握，终究它还是从指缝中一滴一滴流淌干净。在生命的季节长河里，总会忘掉太多太多……但那些点燃过心灵的温暖阳光。一些欢乐的镜头，会藏在记忆的角落，留下淡淡的印记。岁月如梭，转眼我已到不惑之年；往事如风，却时常历历在目。在我的印记里，四爷爷的影子最多……
作者简介：
邵燕云，女，汉族，文化程度高中，政治面貌中共党员， 1975年6月17日出生，1994年4月在河北省蔚县桃花镇政府工作至今，喜爱文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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